“医生，我AMH值（抗缪勒管激素）才0.3 ng/mL，是不是卵巢早衰了？要不要用点性激素？”在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妇科诊室里，曾晓琴主任医师经常都会遇到类似焦虑的提问。而今年美国FDA的一项重磅公告，让“更年期激素替代治疗（MHT）”再次成为女性健康领域的焦点话题。
11月10日，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正式宣布，取消多数更年期激素替代治疗产品的“黑框警告”——这一美国药物标签中最高级别的安全警示，曾让无数女性对该疗法望而却步。二十多年前，基于“女性健康倡议”研究结果，FDA认为这类疗法可能增加子宫内膜癌、乳腺癌等风险，因此加上了严格警示。如今FDA澄清，这些风险或被夸大，而此前的警告已导致数百万女性因恐惧副作用，在潮热、失眠等痛苦症状中默默忍受。
不是“青春长生不老药”，也不是“洪水猛兽”
“激素治疗的核心是‘对症’，不是‘抗老’。”从事妇科临床工作多年的曾晓琴主任一语道破这一治疗方式的关键所在。她指出，当前大众对MHT（绝经激素治疗）存在两个极端误解：要么将其奉为“青春密码”，希望通过激素让卵巢“返老还童”；要么谈激素色变，即便症状严重也坚决拒绝治疗。
50多岁的张女士就是后者的典型。她绝经后被潮热、失眠困扰，但一听说要用到激素，立刻联想到“癌症风险”，硬扛了三年才来就诊。而与之相反，不少40多岁的高知女性拿着体检单找上门，因为AMH值偏低，她们会想“保养卵巢、留住青春”。
“卵巢衰老是不可逆的，就像人不能返老还童一样。”曾晓琴的比喻通俗易懂，“激素治疗的作用是‘替代’——当卵巢功能衰退无法分泌足够激素时，外源性补充激素帮身体维持正常状态，而不是让衰老的器官‘起死回生’。”国际更年期学会2024年白皮书也明确指出，MHT不应被视为抗衰老策略，其主要用途是缓解令人痛苦的更年期症状。
三个真实案例告诉大众激素治疗该用在“刀刃上”
在曾晓琴的诊室里，不同患者的经历印证着MHT的“适用边界”。45岁的李女士遭遇离婚打击，个人生活一团糟，加上房屋漏水，失眠、焦虑、潮热让她濒临崩溃。经评估启动激素治疗后，她在第一个月就能睡安稳觉，三个月后症状大幅缓解，在诊室里，她最后向曾晓琴主任说：“我也不能被生活的‘蜗牛壳’困住啊。“
当然，这个治疗也会面临很复杂的情况，48岁的企业高管王女士就是其中之一，她不仅有更年期疲劳、精力不足的症状，还患有子宫肌瘤、乳腺结节和红斑狼疮，当地医生曾明确告知“不能用性激素”。但曾晓琴主任细致评估后发现，她并非绝对禁忌人群，只是需要谨慎用药。“我们最终采用‘外用+口服’的联合方案，外用的药物就好像润肤霜一样，涂在手臂、腰间、大腿上，这种方便的给药方式，让她很满意，最后一个月之后，我们发现治疗既改善了她的不适症状，又通过动态调整药物规避了风险。”
最让人动容的是一位卵巢肿瘤术后患者。由于子宫和卵巢全切除后，她的激素水平断崖式下降，导致性欲减退、阴道干涩，严重影响夫妻生活。“我老公对我很好，术前术后忙前忙后，我也想给他温暖。”面对她的诉求，曾晓琴在排除风险后为其补充激素，一个月后她便逐渐恢复了往昔活力。“现在我很满意夫妻生活，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些红线不能碰，用药前先搞懂三个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FDA取消黑框警告，不代表激素治疗可以随意使用。曾晓琴主任强调，“规范”是安全用药的核心，以下三个问题必须提前明确：
1. 我真的需要治疗吗？
“ 更年期本身无需治疗，只有出现影响生活质量的症状才需要干预。”曾晓琴主任表示，遇到过不少50多岁的绝经女性，因心态乐观、坚持运动毫无不适，这类人群完全不需要用药。“判断是否进入更年期，主要看年龄（40岁以上）、月经情况（10个月内两次月经周期间隔变化超7天或停经60天以上）和促卵泡生成素等性激素指标，AMH值主要反映卵巢储备，不能单独作为用药依据。”
2. 我适合用激素吗？
“已知或可疑患有乳腺癌、近期血栓病史、性激素依赖性恶性肿瘤等患者，属于绝对禁忌人群。”曾晓琴主任说，像王女士这样有基础疾病的患者，需要多学科协作评估，在病情稳定时谨慎使用。“首先治疗病人，而不是治疗指标”这是处方的核心原则。
3. 该怎么用才安全？
“最低有效剂量、定期复诊”是两大关键。曾晓琴曾接诊过一位不听话的患者，以为自己很懂，自行网购雌激素并擅自加量，两年未复诊，最终导致子宫内膜增厚癌变。因此，专家一再强调，“激素是处方药，不是保健品，剂量、剂型都要由医生根据年龄、症状、身体状况定制，用药后每年必须做一次全面体检。”
别让误解耽误治疗，生活方式是基础
据了解，中国女性因绝经相关症状主动就诊的比例仍较低，很多人在痛苦中硬扛。曾晓琴表示，激素治疗的益处不仅在于改善更年女女性当下症状，长期规范使用还能降低老年心血管疾病、骨质疏松和老年痴呆的风险。
她同时提醒，任何医疗干预都应建立在健康生活方式的基础上。均衡饮食、规律运动、戒烟限酒、保持社会参与和良好心态，这些才是平稳度过更年期的“基石”。
“更年期是女性生命的自然阶段，但不意味着要默默承受痛苦。”曾晓琴最后说，FDA的新举措为科学认知激素治疗提供了契机，希望更多女性能走出误区，在专业指导下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既不盲目抗拒，也不滥用依赖，平稳迎接人生的新阶段。
视频、文| 记者 张华
图| 视觉中国